Monday, December 25, 2006

父亲印象




八年前第一次来美签证遭拒后,父亲一直找各种理由婉拒我们的多次邀请。理由我是清楚的。诚实而又十分重乡情的他被无端冠以“有移民倾向”,父亲的自尊受到了伤害。那夜他虽然宽容而平和的接受了现实,也没有流露什么不满,但电话里他唦哑的喉咙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夏天,因为那件欣喜的事,他和母亲终于答应再试一次。尽管我们的欣喜瞬间消逝了,他们却顺利拿到了签证,准备春节后来探望我们。

想起了两年前回家过年时,关于父亲的一些琐事。

煎熬了整整三十多个小时的跋涉,身心疲惫的一家四口从青岛机场出来时,身着那件熟悉的棉衣,父亲的身影在接机的人群中拥挤着,时而探头,时而张望。看到我们的时候,双手在拥挤的人群头顶不断地挥舞着。在飞机上演练好的先给父亲一个拥抱的镜头终于没有出现。眼睛一酸,低头先去拿行李了。

匆匆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行李车又已转移父亲的手上。当年远去上大学的一幕又闪现眼前。父亲不苟言笑,总是在任何一件事上默默地表达着慈爱。一直以来,他似乎习惯了自己作为大人应该做的事。每次离家或归来,无论多重的行李总是在他的肩头手上,这次也不例外。岂不知这时跟在后面的儿子早已正值当年,就像过去的他那样。望着父亲已略微弯曲的脊背和不再矫健的步伐,很想把行李车接过来,但更不忍心搅扰他那份欢欣。

机场离家很远,父亲惦记着路上的安全,特意找了个朋友提前了三个多小时开车来接。车很破旧,到处都透着冬夜里的寒风,瘦高单薄的车体因负荷过多显得头重脚轻,又是颠簸在尚未竣工的高速公路地基上,颠覆的阴影伴随着时刻清醒着的疲劳。但父亲因兴奋而一反常态的笑谈洋溢了整个两个多小时的寒冷路途,也使我们安心许多。

到家时已是子夜时分。一阵忙乱繁杂又带着喜悦的喧嚣打破了业已沉寂了的小院。屋内,微暗的灯光下是母亲欢喜的目光和摆放已久的饭菜。鱼肉之外,最吸引目光的是过去惯常吃的小米稀饭和母亲做的小咸菜。

因为时差的缘故,虽然疲乏但睡意全无。和父母闲谈许久。这时才发现父亲微笑的脸上比几年前多了一份安祥少了一分忧郁。

父亲其实是个感情十分丰富的人。他文化水平虽然不高,但喜好书画音乐。记得很小的时候,每逢过年总有邻居来家向父亲讨要对联。而且那时单位上的春节文艺演出也总少不了他。因此印象中的父亲是平和喜乐的人。然而上次见到他时,家里适逢一件不幸的事。父母十分宠爱的弟弟在外求学中不幸离世。伤心悲痛摧残下的父亲比他当时应有的年龄苍老了许多。当时,他话语很少,尽管那是我离家多年后第一次回乡探望。

上次离开后一直惦记着父亲的身体,特别是他的精神状况。令人欣慰的是我再次看到了他的发自心底的祥和喜乐。

在家住的一周时间,基本上天天在家陪伴父母。和父亲聊起了许多往事。父亲提起我小时候的几件曾令他感动得几乎落泪的事。依自己对父亲的印象,这是我从来也想象不到的。

一件事是有次搬家前收拾新房,父亲带着只有不到十岁的我去帮忙。那时的房子里没有供暖,因而父亲要砌一个火墙。记得我帮父亲运砖,和泥,提水干了一整天。后来疲劳的我在竹椅上睡着了。父亲说他看到我当时的样子时,除了欣慰还有泪盈满眶的感觉。

我们兄弟都知道父母是疼爱我们的,但也从未看到过他们表露,尤其是父亲。提起这件事,才知道父亲心肠柔弱的一面会是这样。

父亲这次的心情改观和他后来努力调整自己退休后的情绪有很大的关系。依他对音乐的爱好和略通各种乐器,很快就成了当地离退休人员文艺团体的主力。这是我所能预料到的事。但令我感到惊喜和骄傲的是父亲还利用一些简易的材料为他们经费短缺的剧团制作了多样乐器。其中一套他自己发明的结合西洋乐器中的黑管,萨克斯管和中国传统乐器箫为一体的吹奏乐器令他十分得意。所用的材料不过是一些工业用的硬塑料管或普通竹管外加易拉罐皮做的吹簧。可以不夸张地说,演奏出的音色真的十分优美,既有黑管的纯正,萨克斯的哀婉,又有箫的古朴悠扬。为此,父亲的事迹还上了当地的城市报纸。

父亲老有所为,也因此十分得意,时时处处流露着他过去少有的自信与喜悦。

父亲的另一个爱好是根雕。以前只听哥哥电话里提起过,这次得以亲眼看到。无论是鹿回头,雄狮,鳄鱼等动物造型,还是唐朝宫女,顽皮孩童,闲读老翁等人物刻划都很形象逼真。赞叹之余也由衷地为父亲高兴。

父母的生活还是像很久以前一样俭朴,家里除了生活必须品之外,很少有多余的物件。就连摆放他根雕作品的橱子也是很久以前我们兄弟使用过的一个旧书架改做的。父母辛劳一生,纵然现在有我们兄弟的帮衬,仍旧安于素简,自得其乐。令我心安也心慰。

临走时,为父亲买了一台带卡拉OK功能的高级DVD唱机和一些卡拉OK碟,希望父亲能够随时高歌一曲。父亲那高亢而深情的嗓音除带有浓重的本地腔调外,真不亚于歌星的水平。如果以后有地方口音的唱腔流行起来时,他说不定会出名呢!

带回来了父亲的几个根雕作品,就在桌前的玻璃橱里。父亲还给了个“袁大头”,据他听别人说极有可能值50万,笑而收之,并说如果真如此,当立即变卖让他们再换个更好的房子。闲来查看资料得知实际上只是个市值约120多人民币的“具有长远收藏潜力的”最普通版本。

然而父亲一片心意远非50万能抵。

Saturday, December 23, 2006

一块特殊的纪念碑




在美国的宾西法尼亚州有一座十分古老的监狱。所谓古老,实际上也只是相对于美国的历史而言。监狱用坚固的花岗岩筑成,具有那个时代的典型建筑特征,就是除了坚固结实的结构以外,还有一些很具艺术性的装饰。如果不了解它的用途,它给人们的印象应该是一座古老的欧洲风格的城堡。

这座监狱的另外一个特殊之处就是在监狱走廊的墙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铜版浮雕。上面雕刻的是一些简单的没有直接意义的阿拉伯数字号码。然而再看那铜版的标题,才明白这铜版的用意和那些数字号码的意义。

“纪念在世界大战中在国家海军中服役过的囚犯们”

原来这是一块纪念碑,并且是用以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服役于美国军队的囚犯们的。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美国一改过去的中立政策,向德国宣战。由于这一转变的突然性,整个国家实际上还没有为这场战争做好充分的准备。一方面,前方需要成千上万的战士,另一方面后方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来为战争提供保障。一时间整个国家陷入了一种人力短缺的境地。随着战争的进行,前方需要的士兵成百万地增加,这样就更加加重了人力缺乏的状况。

当时负责那所监狱的狱长,十分大胆地建议国家征收这些囚犯入武,一方面为国家服务,另一方面也给这些囚犯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的建议在战争的后期被采纳,而且事实也证明了他的设想。许多过去的窃贼,杀人犯在战争中为国家英勇作战,立功受奖。

战争结束后,那个监狱长上书国家为这些囚犯求得赦免,并在他们曾经服刑的监狱里立上了那样一块特殊的纪念碑。由此,几乎所有的囚犯都真正地改过自新,成为各自社区里负责任的公民。

有一个在战争中屡立战功的前杀人犯后来曾经幽默地写到:“我过去为误杀一个人被判服刑十五年,现在却因为在战场上杀了更多的人而获得这许多勋章”。

权且不去争论战争的合法性和杀人的对与错,一个明智的决定,一个平等的理念,一个人道的理解,会造就一个奇迹。

这样一块特殊的纪念碑,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不仅象征着一个国家对自己公民的纪念,无论他们的身份如何,也对后来在那里服刑的囚徒们一种激励,让他们知道,他们仍然是国家有用的人,也会被他们的国家永远纪念,只要他们为国家作出贡献。

Thursday, December 21, 2006

when I grow up, I wan be a cat





多年前在英国时,曾看到过一幅很有创意的猫食广告。广告中画的是一只小狗,头低伏在两只前爪上,明亮的眼中透着一丝天真的忧郁。牠一边幻想着广告中那个品牌的美味猫食,一边自语道:“When I grow up, I want be a cat.”。因历来对各式幽默卡通情有独衷,对这幅广告记忆就格外深刻。

和这只小狗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梦,或者至少曾经有过。

自己年幼的时候,家住在一个偏远小城,当时的梦,除了和那个时代很多孩子一样想成为名垂千古的英雄外,就是希望长大后到大城市去住。大城市有公园,有少年宫,有高楼大厦,有很多很多那时向往的东西。就连地图上标识市区的桔黄色和纵横交错的街道,都充满眩目的,迷宫般的诱惑。

儿子两岁多时,很喜欢看街边收垃圾的车。看着能在那个轰鸣中的巨大的怪物身上跳上跳下的工人,他羡慕极了,常说长大后要去做那份工作。事隔不久,他的梦想又因为THOMAS火车玩具的缘故变成了火车司机,而且一定要蒸汽的那种,柴油的,电力的一概不行。看了一场发掘恐龙化石的电影,他一连几日都想着成为一个古生物学家。神州六号上天了,他又想成为宇航员。日复一日,总有新鲜的梦不断涌现在他的小脑袋里。

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无论尚且年少,还是已步入中年,即便是垂暮的老人,都会在长大的同时,不断有新的梦。

有梦的日子是幸福的。梦里,你可以无限地描绘自己的向往,自由地编织自己的未来,甚至可以异想天开地幻想一些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美事。有这样一个无人打扰的私有空间和不论成功与挫折的自我世界,即便远离现实,很多人都会沉浸其中。

有梦的日子也是天真的。天真的现实说法就是不现实。现实里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人,甚至包括自己的某个生活区间,对一切都熟视无睹,认为一切都不过如此,以至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其结果就是尽失有天真幻想年岁时的快乐与自由。那样的快乐是远不能用现实中拥有的多少来衡量的,那自由也远不是因为自己有能力远足世界而加添的。

所以,开始步入不惑之年的我,仍然愿意有惑但有梦地活着,好让逝去的年月不被一些失败和挫折遮去几度梦想成真的光泽,也让飞弛而来,并开始令人目不暇接的日子仍饶有情趣,有滋有味。因为我们存有梦想,不仅仅是为有幻觉中那一瞬的美好,更要那因之而来的希望。

我同意活着不容易的说法,但不赞同说活着很累。同样是描述生活的艰难和日子的辛苦,两者却有极其相反的境界。活着不容易但不丧失希望,我仍然乐观向前。活着很累则尽显颓废于形生而神亡之外表,不是奄奄一息,也是苟延残喘了。

然而长大了,成熟了,几多梦成真,更多梦想成为幼稚的笑谈时,旧梦的感受还是在忙碌的纠缠中变得“不过如此”。有多少东西还会让我们妄想,有多少世界还会充满新奇呢?正如自己少时向往的城市,如今在十几年的脚下一一走过,看过,其中还有当初梦中都没有出现过的世界。

长大了,成熟了,我们还是要从一些梦中醒来,摈弃一些幼稚,增加一些充实,好让自己站得更加踏实。但求不要沾染过多的世故和功利,因为缺少了原始的善良而无拘束的想象力,纵然有梦,其美丽也将不再,剩下的不过是要靠艰辛的付出还不知能不能达到的枯燥乏味的目标了。

虽然大梦初醒会有一些凄凉,大梦不醒则是一种悲哀。

Wednesday, December 20, 2006

露营小记之八:夕阳下的归途





这是一个在当天返回时既想好的题目,以做为那次露营记录的总结。回到家后,一气写就前七篇短记后,对这最后一篇就怎么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记得归途中看到鲜红的落日染透半天薄云时,脑海曾是那样涟翩不已。然而在提笔的那一刻,万般思绪就是不知怎样记起。

和很多美好的经历一样,我们都希望能够长久,而结束就或多或少意味着一些宴过客归的凄凉。提笔写这样的总结,在沸腾的醉意还没有完全清静下来时,是怎么也找不到感觉的。曾经试想着以日后再来的希望为基调来激励自己,好让已经成为过去的感受存有更积极向上的意义。然而每每想起那片山水不独为我的博大胸襟,又觉得自己的渺小是那样微不足道。我再来又怎样?我不来又怎样?那山那水不依旧清秀娴怡吗?

不知如何下笔,却一直耿耿于怀。还是因为那片山水不独为我的博大胸襟。两年快过去了,总算有了一番了悟。至景于心里而溢情于身外才是应该从那感受过的平和沉稳中学的的东西。美好就其自然而讲何其只是长久,根本上就是永久。以一己之一瞬间去感受她,是我们劳碌一生中少有的闪光点,感受了,经历了,也就足够了。

近几日忙中偷闲,或者更应该说是睡中偷闲,整理整理这些渐已着落尘埃的只言片语,发现已经不再有有感而不发的负担了。以此寥寥数字为两年前的事还上一个愿吧。

Tuesday, December 19, 2006

露营小记之七:伊甸园,天堂





电脑的屏幕背景图中有一幅叫做“天堂”的图片,英文名“PARADISE”。其准确的翻译应该是伊甸园,上帝造亚当,夏娃时为他们预备的生活乐园。想象不出真正伊甸园的美丽,但这幅图片展现的是环绕在葱郁群山和乳白色沙滩中大海的景象。平静的大海仰望蔚蓝的天空,翻腾的云朵俯瞰绵延的群山,沙滩拥抱着细浪,草舍等待着归帆,美景令人十分向往。

观海回来的路上,我们就意外地发现了这样一个去处,而且在离营地不远的山下。

这是一湾娴静的水泊,环抱在布满茂密丛林的山岭中。金黄色的沙滩像一条飘逸的丝带镶嵌在青山绿水间,水面广阔而平坦。沙滩从群山脚下向水中缓缓延伸,由金黄渐渐柔和成碧绿,谐和又充满激情。正午的太阳高悬在当空,蓝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波光粼粼处是环山围着的恬静,怡然清秀,像一个羞涩的新娘。

我真被这美丽的景色陶醉了!

静坐在沙滩边一截枯木上,直射的阳光因有身边这一潭静水,并不十分酷热,倒有一种令人懒散的温暖。随意把脚探入沙中,表面炙热内部清爽。捧一把松散砾砾的黄沙,然后任由它们从十指间滑落,颇似这时候的心境,随意而无形。

眼前不远的浅水处,稀稀落落生长着一片马莲般的水草,没有花,素简地只有两三片叶子。水草之间的水面上,不时有水蜘蛛快速滑过,细细的波纹零乱了水草的倒影,一幅微缩的芦苇荡中泛舟采荷的画卷映入眼帘。

极目远眺,群山峰峦起伏,郁郁葱葱。云朵般的墨绿蔟丛由近及远没入天边蔚蓝色的迷雾里,蓝天和这湖水一样静谧。没有风,却能感到清爽的空气从水面上游来。水的中央,波光粼粼。金色的梦幻映衬着一两叶孤舟垂钓的剪影,悠然自得。戏水孩童们的欢笑不时冲破寂静,从远方飘来,在这四周广阔宽容的氛围中并不十分吵杂,反而让这静中有了动的谐调。

在这样的祥和面前,纵使不想,思绪也万千。孩提时代在山间小溪处的那些戏耍,那些惊魂,那些捉来的鱼蟹,那些采来蚕槡,那些端五时会包满快乐的芦苇粽叶,那些月圆时要点燃的希望灯火。那同样湛蓝的天底下,苍凉裸露的黄土,依然养育了快乐的童年。

“蓝蓝的天空,青青的湖水,绿绿的草原,这是我的家---- 奔驰的骏马,洁白的羊群,还有你姑娘,这是我的家---- 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 腾格尔粗犷豪放的歌声呈现在脑海。

天堂,就在人间!

Monday, December 18, 2006

露营小记之六:大海,遥远的梦乡





驱车三十多哩,是我们要去看的一处海滨。蜿蜒但很平坦的高速公路沿着海岸线向前延伸,两侧同样还是繁茂葱郁的原始森林。因此,除了眼前漆黑的游龙般向前延伸的路和头顶上一线蔚蓝的云天外,几乎没有任何景致上的变化,更看不到海。

迎着太阳行驶,阳光透过早晨的丛林和潮湿的海风,在挡风玻璃上折射出一串串五彩光环。贴近路面的空气被反射回来的阳光加热而向上缓缓升腾,使得前方的景象如漂乎在梦幻中一般,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根据以前学到的知识,这种现象和海市蜃楼的形成有同样的物理机理。

在这种并不无聊的单调中,一边幻想着海市蜃楼的出现,一边奔跑着半个多小时的行程。不知不觉中令人视野开阔的海滨出现在眼前。

这是濒临大西洋的一个可以勉强称为半岛的地方。一段狭长的陆地先向东延伸,又在入海五,六十哩处突然直折北向。形状上颇似一个健美运动员弯曲紧握的手臂,只是顶端那个微小的拳头和坚实有力的臂膀不甚相称。南上和北下两个方向涌来的海流在这里交汇,形成了这里独有的气候特征。

北方下涌的海流经过北极的冷却,阴冷刺骨,即便是这样的盛夏,让游人也只能有望洋兴叹的畏却。然而在半岛臂湾的特殊袒护下,这片冰冷的海域却又平静异常,是泛舟垂钓的好去处。与此截然相反,南方上涌的海流则夹带着加勒比海的风和那里的热情,在半岛的外海澎湃汹涌。这里温热的海水,无际的蔚蓝,开阔的视野,金色的海岸,无一不是游人休闲,戏嘻,浴海和踏浪的理想去处。

从小就向往大海,却很少看到过海。美人鱼美丽的传说,渔家儿女逐浪泛舟的故事,红珊瑚梦中的斑斓,老人与海悠远而深沉的寓意,无不一次又一次浓染着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自己能像一只翱翔天际,自由自在的海鸥,搏击海浪,追逐朝阳。

然而多年前在大连海滨第一次看到海的时候,心情却平静异常。在金色的,雾一般的阳光和潮湿妩媚的海风面前,有的只是长时间的驻足和瞭望。奔向大海的激情,拥抱海滩的渴望在那有力而沉稳的节奏感中变成了顽童般的幼稚。也许是那深沉有力的涛声和广袤无边的浪涌吞噬了自己渺小的愿望吧,也许是那视野尽头海天一色的交融和身边足下碧海银沙的无为无求感染了自己情操吧,还有那烁烁发光的卵石,那随波飘涌的海草,那坚毅执着的赶海人和他们沉默的小船。。。。。。

一生中有两种情景曾让我看到天地的广阔,一是蒙古辽阔的荒原,一是大连茫茫的大海。应该说是前者在幼小时的那些记忆诱发了向往广阔自由的欲望,使得自己在人生起航之初就一无反故地选择了遥远。因此,起航后的那些经历,无论是黄土高原的苍凉,津海河畔的灯火,山海关外的风霜,蜀域平原的富黍都不曾让自己驻足。如果说后来看到的大海更为广袤的蔚蓝对自己有什么启示,那就是更远的遥远,一个遥远之外的遥远了。在这样遥远的旅途中,回响着久远钟声的雾都古市,洋溢着流光异彩的东方明珠,充满着友善与包容的红枫白雪,流露着傲慢与直率的霸权强邦,也都在脚下一一走过,一一历经。

现在的面前是大海,咆哮着涌起层层叠浪,在乳白色的沙滩上翻滚着。空中弥漫着同样乳白色的雾和眩目的阳光,晴朗的天呈现为雾朦朦的无际淡蓝,又在目极之处溶入同样淡蓝的大海。海天一色,在这里以一种澎湃的和谐合而为一。海涛拍打的声音和着簌簌滑过耳畔的风,宛如一个巨大的,无可抗拒的屏障,将身边的一切隔离开来。近在咫尺的一切都显得那样遥远,宛如隔世。一些熟悉的声音,一些相识的欢笑,在这屏障之下有了梦幻般的感觉。

海天相连之处,是一点孤帆,驾驭着汹涌的波涛,在耀眼的日头下,沉浮自如。

还有什么遥远让自己向往吗?那就是已在遥远之处的故乡了。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 她不停地向我召唤 /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 吹来故乡泥土的芬芳 / 。。。。。。”

Sunday, December 17, 2006

露营小记之五:那荒,那水




太阳升起来了,照亮了整个山林。

身后营地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叮噹声,清脆悦耳。大家又在忙乎早饭了。“民以食为天”,中国人总是愿意在吃上花很多心思。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情况下,只填饱肚子是远远不够的,还要可口。更讲究一点,要色,香,味俱全了。色,香,味,满足了五官之中眼,鼻,口的享受。而制作过程中的煎,炒,烹,炸所发出的悦耳又诱人的吱啦声,和挥刀舞勺的酣畅淋漓,则更把耳朵和身体这两个剩余的器官一同引入享受的过程。只有这样的食法,才可以称做上了档次,也因此有了美食和美食家的称谓。

自己不善烹饪,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饭前洗菜,饭后刷锅,虽不喜欢,还是能做的。

周围是典型的丘岭地貌,没有陡峭的石崖,也看不到山泉。不远的低洼处,有营地为露营者提供的水源龙头,十分简朴古旧。一截锈迹斑剥的铁管孤零零地斜出地面,底下是一汪浅水洼。因为没有干扰,那浅浅的一汪倒也清澈如镜,倒映着丛林和透过的蓝天,让周围湿黑的泥泞不再有拒人之外的感觉。几块长着青苔的石头,七零八落地散落在黑泥中,引出一条断断续续的小径,通向水源。因为潮湿,加上长满了青苔,走在上面,更准确地说是跳在上面时,要格外谨慎小心。

很久没有看见过这简陋而熟悉又柔和着淡淡苦楚般亲切感的供水设备了。最清晰的记忆是在早年,当父亲的单位从塞外调到黄土高原时的情景。时值寒冷的冬季,我也正是开始上学的年龄。还没有校舍的学校建立在四座厚毡搭成的帐篷里,没有桌椅,只有用粗糙的原木板临时钉成的高矮交错的长条,高的为桌,矮的为座。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度过了启蒙的第一年。

那个冬季,严寒似乎格外刻骨,厚厚的毛毡无法抵挡严寒,还需要用山上捡拾来的残枝枯木生火取暖。那时,最害怕的是不得不使用的供洗漱的水龙头了。水龙头孤零零地立在帐篷外面一丘凸处。凸丘上满满实实地结着光滑的冰,龙头里流出的水凌冽逼人。然而,也就是这么一个少有的设备,成为那时课余时间同学们用来戏笑取乐的东西。

04年年初探望乡下的爷爷时,他的土院里也有这么一个自压供水管道,立在散落着垫脚石的水洼里。

洗菜的工夫,顺便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景象。除了绿色代表着生命以外,其他还只能用荒凉来描述,不似国内那些去处。棕褐色的树干半没在杂乱丛生的灌木中,没有一点人文的痕迹。这近乎原始的环境也许是我们应该保护和存留的,但没有了人文的气息,也就像一盆缺乏修剪的盆景,少了点灵气和意境。

然而,这曾经也十分熟悉的荒凉和简陋还是给人以某种向往。就像吃腻了肉食后发现菜蔬的清爽一样。“你耕田,我织布,我挑水,你浇园”不也是天仙般的生活吗?

遐想间,早饭快好了,就等菜下锅了。